蓦地发现,有一阵子没见到发条鸟了。最后一次和他联络,还是半个月前,那时在网上下载了一个琴谱,打印出来不甚清楚,烦他帮忙给调了一下。之后,便再也没见过他的名字了。依稀知道,他似乎又搬了家。我是极怕扰了朋友的,也不敢发话去问。只是一想到也许又会失去一个朋友,心中便会涌起一种无法形容的凄惶。
初来回龙观网站,只是发一些询问班车的帖子,并不认识谁,倒是热心的沙皮和发条鸟,把我加入了好友。那时在国联上班,老板很是宽容我,于是,每天一上班便将自己挂在网上,常常与沙皮和发条鸟聊天。渐渐地知道了他们的一些情况:发条鸟是广西人,在云三租的房子,家里是宽带,他似乎没去上班,每次打开QQ,他都挂在线上。我常暗暗地为他担忧着:不去工作,生活怎么办?但终不敢开口过问别人的私事。
从上海回来后,由于眼睛有问题,一段时间无法上网,差点忘却这个网站。偶然间又遇热心的沙皮,便把我领了回来。从此又认识了现在的这许多让人珍重的朋友,当然,也重逢了发条鸟。这期间,观里组织过几次活动,和许多人都见过面,惟独没见过他。
第一次和发条鸟见面,是年初腊月二十几,由于电脑有了故障,在网上发了个帖子。他说可过来帮我调。下得网来,我去练琴,妈则站在我身后,我家住在顶东头, 朝窗向外望去,楼下一条宽宽的马路直通小区大门,可尽收眼底。年关临近,早些天,便在网上看到大家议论着回家的各种交通渠道,此时此刻,急景凋年,观里的大多数人早已携妻带子急切切地离去了。马路上清冷得厉害,连风都小了许多,偶尔地卷起一片残叶,转个圈,便又将它随手丢弃。车踪人影,半晌不见一个。
也就是十几分钟的样子,耳边飘过妈轻声的话语:“来了,定是这孩子!”我急忙凑到窗前:一个男孩,裹着紫红色风衣,短短的,薄薄的,匆匆朝我们这栋楼走来。北京的腊月即使没风,室外的温度还是让人感到刺骨,但我一直认为越是南方人越不怕冷的。果然不消片刻,门铃就响了。进得门来,大家却也不觉得陌生,发条鸟黑黑的,瘦瘦的,脸上似雕塑一般,棱角分明。举手投足间,虽有些稚气,却显得十足地矜持。他对电脑很是内行,烦人的故障手到擒拿,一下子就帮我解决了,而且边操作,还边教我一些知识,并给我拷了许多音乐MP3。
吃饭时,餐桌上由于多了一个人,冷清的家中略显得热闹了些。我心里很高兴他能这样热情,但却一直都学不会把自己的内心感激表达出来。我是很羞于当面向朋友说些什么的,尽管是在自己家中,却没来由地拘束不已,更多地是静静地听他和妈在聊天。因为妈以前常去广西出差,对于发条鸟的家乡有些熟悉,他们聊着他的家乡,聊着当地的风土人情。他告诉妈,他也是学财会的,虽然电脑很内行,但都是自己摸索,自学而成。在人才济济的北京,没有专业的高学历文凭,这方面的工作也不是很好找。而又不愿意再回到落后封闭的家乡,默默地混日子。我听说他还有一个女友,也追随他一同来到北京,有如两个根茎交错的浮萍,与他相扶相持,相拥相倚,在这残酷又现实的生活中,在这喧嚣拥挤的城市里,相互慰籍着、鼓励着,努力地生存、根植着。而这一切又是多么地不容易啊!
听着他们的交谈,看着眼前这远离家乡、远离父母、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发条鸟,心里攸然略过一种异样的感觉,酸楚?漂泊?孤寂?艰辛?我知道观里有许多年轻人和他的经历相仿,大家都喜欢到6办的网站来玩,有意无意地在这冷酷的现实中寻求着一种近似家的温暖。在这物欲横流的社会中,寻求一种至纯至洁的感情。这种美丽到了极致的感情,在这如此不自由的现实生活中,是那般地难以寻觅。
吃完饭,发条鸟轻轻地离去,家中又恢复了原来的清冷与安静。日子坚定不移地朝前走着。有如翻书般日复一日,几乎不曾留下什么痕迹便闪了过去。再见发条鸟,已是一个多月后网站开的最大的PARTY。喧闹的人潮中,彼此匆匆留下一声问候,便散开了。继而,他又在网上教我如何使用ACDSEE调猫眼。直到我上了班。不过即使上班忙碌,白天几乎不能上网,每天早要到网站浏览一下这些熟悉的名字。,天天能见到发条鸟。见到大家,心里便没来由地塌实许多。
其实,想到以往一些曾许诺终生为友,然而到头来招呼也没一个便匆匆离去的一些朋友,早已不敢轻信与任何人的相识相遇了。往日的天真,给今日留下太多伤感的脚印,曾令我痛得彻夜不眠,然而一到了这里,看到这些无约而来的熟悉的名字,却又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的感情投入了进去。突然不见发条鸟,一种莫名的凄恐又涌了出来,明知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却惧怕着这一天的到来。
早晨和妈伤感着这些,她一愣,随即劝道:无须伤感,人啊,要使自己更好地生存,是要学会遗忘的。在人生持续的流程中,与朋友、亲人甚至包括父母的相守都只是一刹时,何必不把持好自己现在的一切呢?往事即使是美丽的,只要成为了往事,大都变得不堪触摸,一切过去了的事,都是我们无力挽留的。我默然了。仔细想想,谁又不是这样呢?在这剪纸般飘忽不定的人生中,人的关系竟是那样地薄弱,时光在走,斑驳了年少纯真的前尘旧事,终究会一笔购销,两两相忘。
但固执的我仍深信着:在某一个万籁俱寂的时候,一定会有人和我一样想起今日6的这个网站,想起今日这些曾经见过和没见过的朋友。
把我内心一刹时的感觉写出来,给发条鸟,给小六,给我在回龙观所有的朋友们,也给我自己。原是不想贴出来的,看到一些朋友的留言,就还是把那放在角隅的东东贴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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