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偶然听说当年我们的“拉练”队长刘德明已死，心中不由得一惊。他是1945年出生，只大我2岁，如果活着今年也只有64岁。往事如云因，他当年的一举一动，一股脑地展现在眼前，而且最让我难忘的是40多年前我们在他的带领下在辽宁省本溪市进行的一场“拉练”！
刘德明是我们“新招徒工”的培训队长，是64届的老大学生，四川人，中南矿冶学院毕业。据说他儿时家境贫寒，靠着自己的天资勤奋和父母的节俭终于上了大学。1969年1月24日队长通知我们这些新招来的小徒工明天不用上班了，要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要到野外拉练，步行100多里路到本溪县的碱厂堡参观学习！
公元1969年1月26日的清晨天寒地冻，我们在本溪钢厂第六宿舍北面的马路集合。队伍刚一站好我们双眼就睁不开了。大家莫名其妙，用手揉着眼睛。后来才知道，原来这是口中的哈气上升遇到眼睫毛时正好我们在眨眼，睫毛就被水珠冻在一起了。
“同志们，毛主席教导我们青年人要在大风大浪中锻炼！号召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人民学习解放军！”
刘德明操着浓重的四川口音给我们训话：
“现在解放军正在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进行艰苦地野外生存作战训练，我们也要冒零下20度的严寒，步行到百里之外，学习人民解放军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
简短的讲话，被“咚咚咚”的跺脚声所淹没。尽管我们都穿着棉鞋，但天气实的寒冷，简直让人无法站立。
“我们今天晚饭前就要赶到碱厂堡，明天还有满满一天的参观任务！不过明天晚上领导安排我们一次会餐！第三天一早我们就要返回，同志们！加油啊！”
刘队长讲完话，各组清点人数，总共38人。就这样，我们在队长和向导的率领下，踩着没膝的积雪，出发了！
漫天的大雪铺天盖地，山连山，雪连天；遥远的天边朦胧中衬托着远山的轮廓。开始队长还叫人带头呼喊口号：
“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大家随声呼喊了几句就喘不上来、也张不开嘴，相互观望，眉毛胡子全是白色一片。细小的冰碴挂在胡茬上闪闪发光，犀利的北风吹来如同刀割。再一看，开始出发时整齐的队伍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残兵败将”，各个手拿着木棍，东倒西歪，艰难地往山上爬行。不过队长倒是精神抖擞，不时地站在路边清点人数，鼓励大家加把劲。向导摇晃着手中的小红旗，也不时地停顿下来等待拉在后面的群众。这时只见向导和队长耳语了几句，刘德明突然往前跑了几步，向队伍大声呼喊：
“同志们加油呀，坚持就是胜利！上面就有村庄，我们可以歇脚、开饭！”
大家眼前一亮，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上坡时除了靠手中的木棍，还要靠抓、拽路旁的枯枝、树干；下坡时由于路窄难走，加上体力消耗过大，我们干脆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叽里咕噜”地顺坡滑下。大约又艰难地爬行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看到了烟云缭绕的村庄！
“同志们！胜利就在眼前！这就是离碱厂堡最近的‘金坑’！”
刘德明在喊，我们顺着队长手指的方向爬上去一看，我的天啊，简直是一马平川！
只见那白茫茫的雪地里有几辆马拉的雪橇在雪路上飞奔，上面坐着居然是小媳妇、大姑娘，还有那头戴毡帽，手里拿着皮鞭挥舞，嘴里叼着烟袋的赶车老汉！再往远看：还是雪连着天，天连着雪；路旁树梢的白雪在阳光下闪烁，远处的烟囱上袅袅而升的浓烟随风消散，渐渐溶解在蔚蓝的天空和遥远的雪山！啊，这就是海拔数百米，辽宁省本溪县的金坑！
金坑里共有三个村庄，我们38个‘残兵败将’被安排在7个老乡家中。老乡的家人基本都是披着棉袄盘腿坐在火炕上，炕桌上还放着通红的炭火盆。大家学着老乡的样子，把手伸向火盆取暖。可是刚一伸手，就被烫得往后撤，然而后背却感到一阵阵发凉！原来是汗水早已浸透了我们里面的衣裳！我们再一掏出干粮，早已被冻得硬邦邦的像个“石头”。老乡端来热水，大家还是狼吞虎咽。刘德明挨家挨户地看望大家，与我们边吃边聊，给大家吹风打气，好歹算是吃完了这顿午餐。
茶余饭后刘队长让老乡给我们介绍一下碱厂堡学毛选的情况，可是那老乡没说几句就跑了话题，眉飞色舞地讲起当年的“郭军反凤” （指民国期间东北军部下郭松玲造反）来。聊上几句，这时我们才注意到老乡家中的八仙桌的中央，端端正正地供着毛主席像。
“家家都有吗？”队长指着主席像问道。
“那当然啦，大队一声令下谁敢不…？”
“胡说什么呀，这是俺们社员向毛主席表忠心的方式，这死老头子不会说话！”
女主人急忙打断老乡的话继续说：“俺们是从碱厂堡大队取的经，向人家学来的，那儿离俺们这儿也就2、30里路。书记早说了，碱厂堡是辽宁省的大寨！”
“就是，就是！”刘德明满脸堆笑地说：“嫂子说的对！全国学大寨，我们省学碱厂堡，我们拉练队员就是到碱厂堡参观学习的！”
说着队长就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红彤彤的毛主席语录叫队员朗诵，他说：“解放军的指导员门和说了，对于毛主席的著作，‘一天不学问题多，二天不学走下坡，三天不学没法活！’我们几天没学了？”
“早上还学了呢，不是你在教大家‘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吗？”不知谁在搭茬。
“是啊，”刘德明愣了一下又一挥拳嚷道：“就是啊！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同志们，出发！”
话音刚落，我们立刻站起身来整装待发，各个老乡家的拉练队员不久就集结完毕，队伍又开始出发了。向导手举小红旗，刘德明招呼着队伍，大家精神焕发，直奔碱厂堡！（待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