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长到三周岁，我忽然发现家里三个人的关系成了三角形：每个人都是一个点，并且紧密联系——说到底还是小姑娘长大了，有主意有想法有观点了。一两年前，她也是个点，只不过是圆心那一点，爸爸妈妈围成圆周，把她放中间，现在，爸爸妈妈围不住人家了，小东西开始有独立意识了。
前天晚上，小美说：“妈妈，咱俩都是小女孩，只有爸爸才是大人呢。”听了这话老王在旁边乐啊，顿时又觉得自己无比伟岸可堪重任。我听了无语凝噎，小美的发言经常能让我无语凝噎——以前，她说这话我不在意，我觉得她是以身高体重为标准来划分大人小孩的，现在不一样了，我知道，她是真的把我当小女孩的。我怎么就小女孩了？六月飞雪，妾乃窦娥！从外形、从内在、从我日常的优异表现来看，我怎么也不像不懂事的啊！
前些天老王也说过一句让我无语凝噎的话，好像是我跟小美起冲突，老王平息了各方战火之后，假装若无其事地开导我：“你别老跟她一般见识，她多小啊，你多大，是不？你得让着她点——”这话听着就不顺耳，有这么开导孩子她妈的吗？这话感觉像是说给孩子她姐姐的，看来，老王还真把自己当家长了。老王说这话的时候我表弟在旁边，天啊，表弟乐得跟皮皮虾似的。我觉得有个虚拟的我，在空气中稀里哗啦地倒塌了，不但倒塌，还被践踏！
昨天晚上我又跟小美起冲突了，过程不说了，反正我知道是我不对，但到现在为止，那两口人都觉得我是对的。小美竟然哭了，老王赶紧跑过来，把闺女抱怀里哄啊哄啊，没一分钟，小东西就好了，眼泪汪汪地笑了，搂着我脖子哄我，我还不依不饶地问：“是你错了吧？”小美笑嘻嘻地说：“妈妈，对不起。”她承认错误的时候态度总是特别好。老王再一次替我收拾了残局，特别有成就感，好像一分钟之内身高长到一米八五的感觉，还悄悄地用手捅捅我，那意思是：你别生气了，小美是知错就改的好孩子，你就原谅她吧。
我当时也忘记了内疚自责反思啥的，就深刻思考了一个问题：再过十几年，小美青春期，我更年期，老王的日子可咋过啊？
好早以前，老王曾经严肃地跟我讨论小美的教育问题，大意是：孩子不能一味地溺爱，不能啥事都惯着，该管教的时候一定要狠下心来管教。我立刻就反对：“我哪儿能狠下心来？我就不是那种人……你凭什么不管？”老王立刻推卸责任：“我更不行了，你就别指望我，我只管哄我闺女高兴，哄你高兴。”这人不厚道，把艰巨任务交给我，自己挑了个轻省的。然而，世事难预料啊，还没等我开始管教小美，小美就已经学会管教我了——她有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在很多方面已经超越了我，比如，大头冲下从滑梯上滑下来，这事我就做得不如她好，弄得她又自信爆棚，把我拉上滑梯一遍又一遍地做示范……
我或者小美无理取闹的时候并不多，一般，如果老王不在眼前，我俩关系好着呢——没人哄没人劝，咱还是自己省省吧。小家伙基本每天都能做点让我感动的事，比如，有什么吃的，只要她觉得好吃，就一定分给爸爸妈妈。昨晚去幼儿园接她，她还从嘴里抠出半块奶糖塞我嘴里。幼儿园总有小朋友带糖来分享给大家，小美经常混到糖吃，很快乐，我也基本每天都能吃到糖，有时候还有奥特曼小贴片啥的，如果只有一个，小美会撕成两半分我一半。昨天她竟然很大方地把一个很大的白雪公主贴片送给我，自己只留了一个小小的会飞的机器人的贴片。
上次我说了小美打人的事。刚上幼儿园没两天，小美自己描述的：“午睡时候，有个圆脑袋小男孩总打我，不让我睡觉，我就下床，拿起拖鞋打了他一顿，他就老实了，我就睡觉了。”这事把我雷得一楞一楞的，因为上幼儿园之前，我特意教导她四个大字：打人不对！后来，我一直以为小美跟圆脑袋结仇了，断了经贸往来了，可这两天我终于弄明白了，敢情俩人在打架之后缔结了大使级外交关系：比小美大两岁的圆脑袋但凡有了糖块和贴片，一定会和小美分享。没想到啊，从这事我得出的经验是：别没事闲的瞎教育孩子，人家用不着你教育。
我把这事讲给老王听，没想到，老王的思维却驰骋到了我没想到的地方，脑袋大的人就是非同凡响啊，这些天，老王反复嘱咐小美一件事，特别是小美早晨背书包出门之前，老王经常叮嘱：“闺女，在幼儿园可千万不能跟小朋友亲嘴啊！”老王觉得，亲嘴是三角形内部的事，跟别人亲嘴，那就不是三角形了，那就局势复杂化了——你看看，那六边会谈总是谈不明白，谈不明白就急了，一急了就拿核武器说事……
终有那么一天，我闺女会把目前的三个点扩充成六个点，老王的叮嘱总有失灵的那一天。我估计，到那一天，他会失落，会比我更失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