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尘暴与洪水的联想
终于下雨了,太小太小。小得它不好意思,便只是在夜间冷清地下了一阵就住了。即使这样,也已弥足珍贵了,干涸了数月的大地,匆匆地讲他们抢了去,根本来不及向深处传递,路上看不到多余的水迹,其实即使这表面的湿润,不消两小时也会干透了。
几日来的黄沙飞扬,搞得人们灰头土脸的。在外行走,稍稍一抖便是一层沙土,如此下去,我定会不顾一切将自己装扮成阿拉伯人。
到北京一年多了,没想到最珍贵的竟然是在南方厌透了的雨水。前两日,来修微波炉的人与妈聊天,感叹道:城里人不懂得节约用水,可乡下几个月不下雨,土地都干透了,庄稼根本种不下去。妈默然了。其实几个月来,我们家已是每日把漂洗衣服的水用来洗拖把,因为她每天都要拖地擦灰。尤其是这种大风天气,妈忍受不了那种干燥的尘土和空气,根本离不开水。这虽然在经济上不能节约几块钱,但却能在心理上得到一丝慰籍。干旱的日子和涨水的日子都是一样地难过啊!
我是在湘江边上长大的。记忆中,妈常带我在江堤上散步,那里一年四季花红柳绿,郁郁葱葱。入冬后,便开始下雨,一直稀稀拉拉地持续到隔年的六月,所谓春无三日晴。在草地里一趟,鞋便湿了,分不清是雨珠或露珠。南方人最不敢浪费的就是春日的阳光。平日里,只要太阳一露脸,恨不得家家户户都急不可耐地把家当全部晒出来。我家也如此。晚上缩在晒过的被窝里,闻着一股太阳的味道,舒服极了。不管什么东西,只要你稍不收拾,就会发霉。连钢琴里都要铺上一层石灰粉,再装上防潮灯。那时,常听妈念叨北方的干燥是如何的好。每年到了六月份淅沥沥的小雨便会慢慢大起来,紧锣密鼓地打得人心焦。江里的水位会随着雨点一天高过一天。大多数情况下,水涨到一定程度,雨停了,便会退下去。
但也曾有过例外的年景,吸饱了水的云层像是安了家一般怎么也不肯离去。雨水无情地冲刷着这个城市,全城的人每天都紧张地关注着天气预报。清晨,便会有大批的人成群结队地向江边涌去看水。江堤是大块的岩石砌成,高出马路近两米。堤上24小时都有人值班,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上游的水无声无息地翻着滚着,推推搡搡争先恐后地涌到下游。眼看着,水位是一阵高过一阵,水面上漂浮着一些家具杂物,还有淹死了的牲畜,混沌的江水让人感到不可言状的诡秘阴森。
陆续地,江堤上许多石缝开始向马路上渗水了。江边上每天都站满了人,大家默不作声,就那么看着江水,静静地站着,空气中的紧张与恐怖令孩子都不敢哭闹,只有江水哗哗地拍打着江堤的声音,凄凉、悲壮,在潮湿的空中飘荡。那种令人窒息的场景,不身临其境是体会不到的。
困兽般的江水终于冲出堤坝,涌入城市。其实,早两天就听大人们说上游已经开始炸堤了。为了保证城市的安全,一个县一个县地把堤坝炸开,让它淹掉。真不敢想象,那里的百姓是怎样的心情。水淹过我家,一直淹进了城市。我家两处房子都在江边,一个二楼,一个六楼,是不必担心进水的。但早上起来,则必须趟着水走到一里多远的地方才有车子坐。马路两侧沿江大道的仓库民房全都淹进了一米多深的洪水。记得最清楚的是那年,三中高考的学生是踩着课桌被人们领进教室的。江里的水位悄然无声地下去了。人们无奈地绝望地等着,等着洪水的褪去。那情那景,那可怕的雨水可怕的寂静,令人揪心的难受,真真地让人无法描述。其实更多的悲惨在城市还是看不到的。尤其是接踵而来的讨饭的、流离失所的人们和大人们口中言传着的瘟疫,只要经历过一次,便足以让你一辈子都忘不掉。
在大自然的肆虐面前,人竟显得是那样的渺小无助。在到处充斥着的物欲的今天,人们不经意地挥霍着浪费着各种资源,不再珍惜大自然,淡漠了环保意识。然而,震怒了的大自然不知从什么时候,便开始了一次次疯狂的报复。这黄沙飞舞的日子,令我想起了南方的洪水,儒弱的人们在倔强的大自然面前,又一次显得那样渺小。短暂的小雨过后,天气更阴暗,更窒息,我除了悲哀地默默等待更大沙尘暴的降临以外,实在不知该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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