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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M之山水篇  作者:流光易人

(人气:4792  发表日期:2004年10月20日 16:41:34)



我和M之山水篇









上晓起和下晓起是相隔不远的两个村子,我和M是不是就住在其中的一个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在往上晓起去的路上,M躲到稻田里撒了一泡尿。当时夕阳尚高,山的影子正慢慢地移过来,身后不远就有一些游人赶路。M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完成了撒尿的系列动作,等到后面的人从我们身边路过时,我正伸手扶她从田埂上下来,看上去是不事桑麻的摩登女要演农活秀而被心疼的男人断然制止的样子。

上晓起除了几座大夫地没有什么好看的,黑瓦白墙的皖派民居杂以石桥和流水而已。我们走进一个祠堂,很破旧的了,但总是在书上看到而一直未得亲见,不免多看了几眼。出来时M已经在一个小院的门口等我。那院子里的几株庄稼、几条藤蔓、两只凳子所组成的图景很是亲切,M不会放过这个怀旧的机会,我也讨好地帮着一起怀。其实我们的旧远在北国,与眼前的景致颇有差异,但对曾作过文学青年的人来说,这根本不构成任何障碍,我们怀得很好,直到看见一个50多岁的男人突然跳到河里洗澡。是的,他的确在洗澡,并不时把头缩到水里。河底的淤泥被激起,河水泛着黑色的泡沫,30米外还浸着一只死鸡,所以我们的怀旧终止了。

回来的路上,我给M拍了几张照片。有以破旧门板为背景的,叫枯木逢春;有扶着篱笆低头找钱的,叫今天我喂鸡;有站在田埂上搔首弄姿的,叫丰收农妇望北京。但这几张照片后来去了哪里,我却没有印象了,大概还在胶片上等着呢。



那天晚上竟然有社火。究竟叫不叫社火我不确定,但应该叫,因为似乎没有别的更文气的叫法了。天还没黑,就见各户的人们在准备板凳和灯笼。M很兴奋,就象让她去放火一样。由于前一天晚上有一伙人在楼下的厅里打麻将,我们盖的被褥又不舒服,M没睡好,她的眼睛含着无奈和哀怨,望着我这个无法给她绝对的安静和绝对的黑暗的男人。当时我真想抽出一把倚天屠龙或避月羞光剑将那伙男女的鸡巴或类似器官斩的满地都是,但白天看时那地上只有烟头。

至今我仍为那些乡民和老表的体力而惊叹。无论男女老幼,他们都举着四条腿的凳子,凳子上点着灯笼和稻草火把,凳子们首尾相连,以龙头为导,绵延四五百米,竟是一条火龙。龙下的人们在鞭炮响亮的纸屑里疾走,将硬邦邦的凳子挥洒自如。倒退十五年,我会作一首诗,诗中吟到:凉夜弥散着烟的温暖/凳子在天空飞翔/火象爱情一样照亮旁观者/留下灰烬落地上。

但当时我的眼里没有诗,只有被烟呛出的泪水,我的心里也没有诗,只有对M的思念。因为就在社火的高潮刚过,尘嚣落定,长龙向北而去的时候,我发现M不见了。如果她跟着看热闹也就罢了,但她很可能接过一个村妇或壮汉手中的板凳随着大队人马奔向远方,被板凳撞得鼻青脸肿事小,万一在火龙熄灭之后,她仍余兴未尽,主动被挟裹到热情而说不定心怀叵测的老乡家里,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想到这,我不顾泪水和诗,一个乌龙摆尾然后燕子三抄水以状如河马胜似犀牛的身躯施展绝世轻功向板凳消失的方向扑将过去。

孩他娘————————,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M消失只有四分之一炷香的工夫,世上已过了千年。这女子原是长白山上的一棵婆婆丁,百年不开花,一朝花开,化做人身,满世飘零。因居无定,尘缘丰广,人见人亲,任是达官显贵、下里巴人、荒江野老、田妇村氓,她只要八分之一炷香的工夫,就能让人相见恨晚甚至骨软筋酥,再有半袋烟的工夫则可以彻底打成一片。如今这等人物落到咱家,怎能不精心看守,以免被人家怪罪,被天下人瞪眼呢?

千年之后M如何回到我身边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晚的晚些时候,被子依然散发霉味,M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我蹬出被外。我在被外的黑暗里运起目力观察着她的眉目,等待她的轻鼾。那时我的理想是变成一只瞌睡虫,辛勤飞翔,萦绕在她的后半夜和大清早,或者变成一片含睡多的安定,一片顶过去五片,钻到他的神经里使劲抚慰。

其后的两天,我们颠簸在车上翻山越岭去看更旧的民居、晒谷场、清水的溪流、如儿时供销社一样的村中店铺;我们饿不可支地到一个据说产砚的村子看砚,砚一块没买,只强吃了人家的一顿饭,那家的堂屋后面摆满了磨好的砚台,那家的院子里堆满磨砚的石头。几个上海的年轻女子和后生曾与我们同车,但属背包一族,我看着他们的体格健壮,不免羡慕并想了些别的。

离开晓起之前,由M亲点,我们吃了房东的一只鸡;同样由M主持,对房东将自家吃剩的面条端给我们继续吃的行径给予了无情的揭露和批判。有一本书上说,祖国各地风俗有异,某地如有尊者在饭间来访,家中主人必将自己手中端着的饭碗递与来者享用,回身高叫,二他娘,再给我盛一碗。这比让翠花上酸菜更进一步,但我和M已进城多年,早就忘了本,不吃这一套了。



三清山的栈道我在电视上刚刚见过,来到眼前的时候,觉得没那么牛逼。尽管是乘着索道车上来的,M还是没走多远就走不动了。没事,抬滑竿的脚夫就站在旁边等着呢。滑竿就是当年双枪老太婆在华蓥山上干掉蒲志高之前坐过的那种,两根竹竿中间架一把椅子。当M略有羞色地上了那把椅子之后,我一边在后边颠颠追随,一边想起一个谜语。这是我在乡下读小学的时候一个经常鼻涕过河的家伙给我出的,那家伙因为猜不出我的谜语,逼急了才出了一个气人的。谜面是:两头吭吭,中间哼哼。谜底是:两个老头抬一只老母猪。但看那两位干活的老乡,高举客户,抬若无物,翩翩疾走,步履轻盈,一点也没有吭吭。

深秋时节,天旷气清,远近的山染了青黄颜色,游人一上栈道就蹭蹭往前走,好象非要走到头,我和M就是其中之二。在悬崖上架路,下面知不道有多深,理智说,没事,你丫走吧,前边那么多人不都没事吗?恐惧却说,万一有事就全完了,还没孩子呢。腿说,我都软了。心说,咋好象头回摸二丫那个呢?突然下雨了。最妙的是下点小雨呀,几十年前一个姓杨的家伙登香山之后如是写到,我读了则起了二百多个鸡皮疙瘩。我和M穿过雨,到了栈道边的一个石台上,面对不存在的云海呱唧呱唧拍照。起兴与无聊之间,却见刚才抬M上山的一个老乡追了上来,原来钱还没付,半个时辰都过了,以为我们要尿遁。

傍晚在路边高处的露天馆子吃饭,脚下是熙熙攘攘的人流,五步之外的身旁则是简易厕所。跑堂的就在厕所和我们的饭菜之间杀了一只活鸡,那只鸡的表情相当从容,我很是钦佩。

骛源与三清山一游是斑驳的,在斑驳的的背景上星罗棋布着一些人和事。卖给我们拐杖的小男孩灵敏而羞赧/玩命开快车的可恶司机差点把我家M吓尿裤子/燃起浓烟的田野上掩映着池塘和村落/马桶坏了的便宜房间里墙上栖满各式飞虫/书店里窃书的红衣少年金蝉脱壳/路边小店的酱兔头让白领M胃口全无/我们在脏乱的电影院里看录像等待火车。

想象中,多年以后,我和M提起这些,M说,你搞错了吧,我从没去过那种地方。



在一个号称古镇的所在,我和M谁也没客气,给了门房两钱碎银子,就进了一个大户人家的院子。那家真牛逼,前后好几进,上下好几层,全木结构的,估计挺环保,就是可能不大隔音(因为邻居们都能理解的原因,我和M一度特重视隔音问题),有100多米的大客厅,有专供仆人走的夹道,还有一个摆了不少盆景的大花园。类似的大院生活很能激活中国男人基因里潜伏的皇帝梦,也不管有没有那能耐,反正不三宫六院就得妻妾成群,再不象贾宝玉似的有机会在内帏厮混也行。我兄弟阿龙就明确表示贼想回到旧社会,只是担心到时候成不了宝玉倒成了焦大。

我和M各自留了几个影,我就想,怎么才能过上富贵的大院生活呢,根据过去的经验,最简捷的是当官然后搜刮民脂民膏,现在的情况应该也依然如此,但短期内当上什么大官是不可能了。另一个途径是嫁到该人家当上门女婿然后等着发生一场灭门车祸以便根据继承顺序轮到我,但考虑到本人的体格这个方案似乎更难操作。最后,那就直接当商人整买卖吧。一个云淡风清的午后,我曾获得片刻解脱,反省是什么使我从一个基本比较淳朴恬淡的年轻人一步一步变成重利轻别的臭狗屎的呢?是什么使我的人生观从济世童话变成了金银迷梦和钗裙幻想?经过一番死去活来的斗争,我终于认定,不是别的,是我本来就有的那串基因在看到一个一个大院之后终于苏醒了,使我恢复了本来面目。

M在亲自掉进钱眼之前,也曾严肃地指出,钱是不能解决所有问题的。她进去的时候则幽怨地说,能指上谁呀?我红着脸从午夜的被窝里坐起来,对着灯说,大概也许在未来的某些时候多少能指上一点我吧。



万盛米行的河埠头横七竖八地停着乡村里来的敞口船,船里装载的是新米。我和M认真地温习了该米行墙壁上刻写的这篇文章。当初读此文时想象的河要宽得多,船也要大些,也许河是后来被房子挤窄的。这里是不是朱家角?我记不清了,应该是。我们先看了一个展览,展的是大概是服饰之类,又到巷子深处走了几遭,就回到放生桥附近的繁华之处。摊位上那些又黑又粘的米制食品很能抑制人的食欲,时近中午我们还是有些饿。楼上邻河的座位尚空着好多,就坐下开吃。

那天M穿的是黑白搭配的衣服,白上黑下,我则穿一件绿色烂运动服,里边是价值27块钱的灰黄T恤。本是酒旗斜矗、弱柳扶风、佳人在侧、美味杂陈的局面,我却临时心情郁闷起来,为什么呢?觉得自己这么灰头土脸地乘着大巴甚至中巴带着M出来,真是太没面子了,更太让M没面子了。M的好处千千万,不是很热衷这种给男人压力的面子乃是其好处中之尤其好者。但人家不要不意味着人家不喜欢,从人性的角度讲,傻逼才不喜欢呢。人家喜欢我竟然给不了,能不郁闷吗?

饭后,稍事盘桓,我们挤了一量超载的破旧中巴回到城里的家中。



隆冬或者早春,南方的树枝本来就是青的,阿猫阿狗也一直发情,我和M一路模仿着来到某千年古镇。当时微雨轻寒,石板路映着昏暗的天光,客栈伙计指点我们到一家亮着红灯笼的馆子吃饭。

那里灯光幽暗,气氛暧昧而温暖,但借着鱼缸反射的光线,我发现至少有三个高手正隐在不同的角落。一个是刚从西域游荡归来的玻璃派二当家女见愁王二小,一个是丐帮最年轻的八袋长老(相当于副部级)失学孤女李莫愁,还有一个则是当地豪门姑苏花柳病大王柳无花之弟不倒金童柳生花。这三人互无半点渊源,今齐聚于此,实在令人诧异,而我们落座之后店堂内的怪异之气益发浓烈。

正点菜之际,感到三股真气竟向我们的桌子绵绵而来。为免惊扰M,我暗运内力相抵。少顷渐感吃力,就觉热血上涌,眼色迷离。跑堂的站在我们身边,支持不住,将桌上茶盏触落于地。在我即将崩溃,正要夺路之时,却见M一声喷嚏,猛觉三股力道应声消于无形。回头一看,三大高手已人去席虚。店内之人依然埋头杯盘酒盏,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只有M以只有我能听清的声音懒洋洋地说,再萎(再会),不松(不送)。

饭后我们夜游古镇,M对嗑退高手之事只字不提。古巷无人,时有虫声远近,暗影憧憧,M委到我怀里说,怕。

次日艳阳高照,我们又以普通游人的身份对该镇进行了一番游。但见顽童嘻于巷口,老妇在窗格之下枯坐守望,叫卖声不绝于耳。M声称坏肚子了,不待我动,便有杂货店主奉上氟派酸胶囊六粒。

正午时分,循着农家肥的气息,我们来到一片河边菜地。M先给我讲解了生菜、菠菜、油菜和青菜的区别,后与某水上人家亲切交谈。那一家三口正在舱口吃饭,白米饭上趴着鱼和青菜,甲板上是一只炉子,炉子冒出的则是炊烟。M咽了一口唾沫,说,你们主要吃鱼吗?你们在岸上还有房子吗?这些菜不是你家的吧?那男人哇哇地回答了一番,我没有听懂,M微笑颔首,我也一起频频点头。

自古镇归来没几日,即听得民间广布一个传说,大意是,在京师做案数起后潜逃半年有余的无良智叟熊一起被官府聘请的三大捕快志愿者围于姑苏某地,正待就擒之时被一花容女子搭救,该女武功深不可测,且行止无踪,权威人士认为,极有可能是七年前名动三山的塞外仙姑丁婆婆重现江湖。



崇明岛上,民宅之内,中原小女生惠惠大着舌头乳臭未干地对我们说,你们要不方便我们可以换一下房间,我们这有两张床。两个月以后,她发来手机短信,说,叔叔,签证下来了,我明天的机票。她声称是到奥地利留学,后来也不知如何了。

雨里,远树如烟。各户的茅厕与村边的小河沟相通,几个老头沿河垂钓,钓的就是我们吃的小龙虾。到田中苗圃去,一路泥泞,回来时M企图向惠惠和另一黄毛丫头透露我的身份。她出的是选择题,列了三种哺乳动物和一种爬行动物,其中还有一种灵长类的。其实那里面并没有正确答案,我那几天的真实身份应该是侏罗纪公园里逃出来的一只半饥不饱的袭乳龙。午后又到一处园子参观,蹬了水车,踩了高跷,推了独轮车,钓了虾,纺了线。M与纺线的老婆婆切磋良久。

那天晚上,可恶的蚊子在关键时刻出现,M恼怒异常。古色古香的吱吱呀呀的大木床白睡了,白呀白睡了。



香山的好,也就是氧气多还凉快。八月天,涧水冲过的小道被浓荫遮蔽,M热了,就在我的协助下……….(此处删去24字),而且给香山添色,但自己家的东西还是不敢轻易示人,我在后边左顾右盼打眼放哨,一边也忍不住被香山新添的这一色吸引。见着好山好水想露一下,应该是正常冲动。小时侯偷偷到图书馆里看洋画,奶白奶白的女人在树间横卧,有草地,还有溪水,很让人痒痒。

M虽然抱起来感觉挺压秤,但轻功极好,到山顶时酥胸微起,面若桃花,仍引得三十多人侧目。为免出事,我主张坐缆车下来,让他们可望不可及,馋死丫的。在山脚街市,我们采购手珠两串、沙果二斤、野菜一堆、山东煎饼若干。

后来,煎饼放到冰箱里,硬了。野菜和沙果没吃完,扔了。有一天,手珠落到地上,筋线绷断,散了。



后 记

M的死党李瑞(不带环)到北京给老公搞慰安工作,早秋傍晚,我们乘车向着钓鱼台宾馆的方向走,苍翠的树林上空晚霞盈天,她说,你看,多美呀,就象在澳洲的高速上看到的那样。

银子的缘故,我和M去的地方真是有限。所谓山水,就放在那里,而羁旅为伴的人,永存在心中。计划里,还要去玩人妖、逛普济岛、从尼泊尔的北坡看珠峰、在巴黎的铁塔上打悠悠。

尘缘迁转,岁岁花开。

就算去了,也不知是不是一起。

就算一起,也不知是不是今生。

2004/1/19



又后记

5月间,威海的海滩上我和M见了最后一面。三年的相处抵不住时空阻隔,分开了,自各重新守起孤独。又是清秋时节,看到数月前记下的往事片段,不免惆怅。

愿她能过得好。

2004/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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