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午后，一个陌生的号码出现在我的手机上。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站在原地，瞬间头晕一股热流涌上心头，稍后叫到：“阿蒙啊！”十一年来她第一次主动联系我。
阿蒙是个女生，博士后，儿时我最要好的朋友，我们俩整天在一块儿。她的父母和我的父母是同事。那时候，在大型的工厂里，房子家具都是单位配给的，所以我家她家都差不多。我们俩家前后楼。确切的说，同学们全是这种情况。
回忆起来，她怎么忍得了我？
那时候，电视里热播卡通片《机器猫》，我就叫她阿蒙。她个矮还啥都是圆的，性格也混混沌沌，说话慢慢吞吞，走路颤颤微微。跟在我后面，啥都我说了算！
看另一部卡通片《花仙子》，我说：“我是娜娜小姐，你是博齐！”
“那行吧。。。”她答
好吃的我都抢来吃；好玩的当然我拿走；花钱她付账，打仗她先上；有虫子她去拼；有帅哥当然归我；考试她总考在我后面一名。
我俩总是唱三毛那首《橄榄树》，流浪流浪，为了梦中的橄榄树。。。
大了。我这个重色轻友的人开始谈恋爱。就不理人家了。听说她不做老师要考研，听说考上了，听说在南方。。。世事变化，我竟然开始到处找她，每年春节给她电话。我说她听，如果有回答也是一个字，一百比一。我不免来气！没忍住一股心凉弥漫开。
看无数年少手足的疏远，我和阿蒙。。。
现在，她没事人儿似的告诉我：“从广东飞来了，开会，带学生，上午中科院开会，下午你来不。。。”
“你老婆婆的！你还记得我啊！”我事也不办了，飞赶过去。
我的阿蒙混得让我放心，入住的酒店很够档次。
看见她我惊叫起来：“阿蒙！你膨胀了！”她体重增加了二十二斤。大两号的她慢慢慢慢的绽放笑容：“嗯。。。”我拥抱她。
我一个后仰倒她床上，甩掉高跟鞋，拿过手边东西就吃，吩咐她：“倒水！”
“怎么饿这样。。。”她问
“别提了别提了别提了破产了再找工作啊跟男朋友散伙又搬家找房找不到以前房东还压我钱不给又病了！！”
她推推眼镜：“咋那样了呢。。。”
我爆笑起来，我真是蠢。怎么可以这样不知道她：小时候从来都是我去找她玩的，我说她听，如今大了，我倒是忘了习惯。
我暖暖的待在她身边舒服极了。在这个两千万人口的地方本科不算学历，副总太多，张开嘴妈的一个比一个风云。而我却不用担心丢脸啥都可以放心说。
我俩出去逛逛。发现我们竟然还横逛在马路中间。爆笑逃开，小时候我们就这恶习。
阿蒙给我讲解路两边的绿植时一个电话打过来她批评学生：“你个男生得有点承当帮手拿行李啊。”
她提起她所在的学校：“我们北方人在蒸锅里让蚊子团队吃，两台风扇对着头吹吹不死人还热的很。。。”
我看着她：“你的爱情提一下下，你不会还是一个处。。。”
她脸一白，决然道：“不是必需的。。。”
我就握着她的手徜徉在小街上。看天边的晚霞。曾几何时，在故乡我们曾无数次这样的散步。看花花美闻风风香。因为她来了，这座城就暖了。人生是很奇怪的事情，多年后，我俩会在这城里，相遇，散步。心情又回到儿时。而这座城，因为，这个半晚终于拥有了被纪念的资格。故乡，被我们流浪的脚带着，不管走多远，都跟着我们。
我俩不约而同又唱起：“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为了那梦中的橄榄树，橄榄树。。。”
她坚持要请我吃饭，我端详她，很心疼，以前的阿蒙那里懂这些，喘气是会的，来人水都不会倒一杯的啊。
这家伙真长本事了，还会点菜。“我的阿蒙是博士后了。。。”我感叹笑看她。
她提她的科研，我吹我中国地图上的连锁店。我们相视一笑。我猜她心中跟我一样想到：橄榄树。我俩商量好明天她去我处看我。电话却过来明天还有会。而后天她就又要飞了。
此一别，怕又要十一年。
她要送我去地铁。
这辈子最受不了：送别。每一步都是离情每一次呼吸都将是回忆。想对她说：“快回去吧，我可真受不了。。。”可，她这一走，不就是离别了吗！
俩人就僵在路上。
我终于哭出来！我握着她的手跺着脚哇哇大哭：“你明天一定去看我去看我。。。”
她也哭我更哭拥抱在一起，俩人不住的点头答应着对方什么。我终于决定逃向地铁不能再哭了。因为我们的心已不能再碎，它太疼了！
我松开她。将转身之际脱口叮嘱出：“要嫁人啊！要嫁人啊！”
这句我们妈妈无数遍叮嘱的话终于我们自己说出来。捧在手心里的心肝宝贝为什么离开家满世界受苦呢？
我逃开阿蒙。在巨大的城市里边走边哭。在无尽的荒野里踉跄前行。
我没有足够的坚强问她：“你找到你的橄榄树了吗？我们值得吗？。。。”
那一晚，我明白了什么是生别。它像匕首划过我的骨。凌迟的巨痛我这一辈子都会记得。那一刻，我无比思念我的亲人。我发现原来我一直在思念他们。我不知道自己长期以来是怎样忍受这种巨痛的。我已经不能再忍受！我一个人在这个城里，每一寸阳光都是伤害，每一个眼神都是陌生。
橄榄树啊橄榄树。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可有什么能证明你值得！
那个夜里，我人到中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