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妇人回了家,胡乱吃了点剩饭,就着油灯,坐在堂屋里等夫君和小二。想起这一天的事,委实不同寻常,若果真如小二所言,观里有大征兆,那最好是吉兆,若是吉兆,区区弱女子,又关乎我甚事。既已嫁为人妇,此生还会生什么念头?相夫教子,平平安安便是。若是凶兆,妇人不敢再想下去。转念惦记着夫君,盼着别碰上水道,好在有小二在,相互有个照应。又挂记起小二,这小二,里里外外如换了个人一般,虽说年少,可似乎什么事有他在,便更有底。看小二这气象,恐终非池中之物,莫不然,这小二乃人中之龙? 正寻思间,远远听见吵嚷声,似乎人都在向观口处聚,妇人料定是人回来了,慌忙带上门往观口跑,却见众人围在一起,几个妇人要死要活的哭叫声,听着揪心。妇人心神大乱,忙分开众人,往当中看,却见三个后生哆哆嗦嗦地坐在地上,面无血色,头发湿得一绺一绺地贴着额头,口中谵言妄语,无人听得明白,似极度惊吓所致,又如同中了邪。店主和齐员外亦是气喘吁吁,独不见了旎儿和小二。 那边厢旎儿娘早哭晕了去,众妇人忙着掐人中,抹前胸敲后背。这边三个后生的娘亲哭着叫孩子的乳名,可这魂魄好象就不在身上,扇嘴巴,摇脑袋都叫不回来。店主这边冲妇人们摆手阻止,那边喘者粗气,那气从嘴中出来,都是白的水气,等喘够了气,吩咐夫人; “快,照小二说的,带她们把这几个孩子放到热水里,再热些煲与他们喝了,我和齐员外也得喝,再点些桂枝,安安他们的神,让他们先睡下,等小二回来。” 这一来,观里人又怕将起来,都惦记尚未回来的自家人,有几个人帮妇人把几个后生在店主家安顿好了,便回到关口,盼郎盼儿归。这边齐员外和店主也定下神来,死活不肯休息,定要等那小二回来,妇人忙回家下料点火,不一会端来两个热煲,两人就边喝着边说原委。 原来三人在谷底走的再久些,店主和齐员外已耐不得那寒气了,小二在坡上找了个山洞,三个人便爬上去,洞里到是干爽,还有些余柴,想是猎人留下的,小二便在洞口生了火,让二人烤干,欲自己一个人去,那店主和齐员外自是不肯,强顶着要去,正争执间,忽听得洞口下面有响动,似是草丛中有物件行走,三人在洞口张望,见几个咧咧斜斜的人影,及进了,正是那三个后生,跌跌撞撞在跑。三人忙呼喝,却是不听,于是出了洞口追上,抓住了问,那后生们似已不认得人了,呕呀比画着,惊恐万状。小二摸了摸几个人的额头,激灵得自己直打寒战,便叫店主和齐员外带后生们先回去,又把齐员外的灯笼熄了,插在后腰上,手举着火把,向几个后生的来路奔了下去。 众人听得,都替这小二捏了一把汗,说是条汉子,又为这旎儿担起心来,这旎儿虽然野些淘些,但心地好,父亲没的早,从小就懂事,故招得大人们稀罕。过了会子,其他人也陆续回来了,都空空的没有消息,待得闻听了小二的事,都不肯回,一起在观口等。有几个胆大的爷们想顺原路去接应,可都被老婆拉了衣角,毕竟这事委实怪异可怖。旎儿妈也转醒了,一遍一遍地问店主,问得绝了念心,就怔怔地流泪。 正等待间,闻得山后传来轰隆隆的闷响,似万马攒动,冷飕飕一阵风砸将下来,在众人中打了个滚,又飞升去了。有人就言怕是发水了,就更担心着小二,旎儿娘早已没了话,亦没了泪,空洞洞地望天。约莫持续了半个时辰,声音渐消,转成汩汩的水声,又静谧得猜不透了。 自山坡上现出了一星红火,乍微光,曲折着由远及近。眼尖的人先看见了,就欢呼起小二,奔迎过去,下了坡,就是通观口的小路了,远远瞧见小二被众人围着问,又看见旎儿,头发湿漉漉地,面色青白,由她娘背着走,小二亦被众人把湿褂子脱了,披件长袍子,露出胸前摆来摆去的一块玉。妇人早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忙回家去弄吃的,小二一言不发,径直领着旎儿娘俩往家里走,妇人把旎儿安顿在厢房里,又灌了碗热煲,旎儿眼怔怔地,由着妇人和她娘摆布,问什么就是不答。 少倾,小二叩门,进得厢房,打开带来的一个木盒,那盒子似是乌木做的,狭长,内有一匝银针,小二在火上一根根烧了,又用布擦干净,就在旎儿身上下针,共七针,唯心口那根看得人心惊,事毕,小二又依法给三个后生下了针。 五更左右时辰,那齐姓的后生开始转醒,脸上有了血色,接着另两个后生也醒了,又听得厢房里旎儿娘的哭声,听得出是没事了。众人问那后生原委,后生只说不记得,旎儿亦如此,于是便追问小二,危难既过,自然要听听分晓的,可那小二任凭百般问讯,就是低头不做一声,其时,天已放亮,小二慢慢抬起头,众人颜色大变,立时鸦雀无声。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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