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肯定不知道锦华商场，在我家乡，锦华商场可真是鼎鼎大名。这么说吧，锦华商场相当于稻香村，出售一切最好吃的食物。以前，体面的人家宴客，总得有那么一两样锦华商场买来的烧鸡、香肠，才算不失面子。你见过有人排几十米的长队买饼干、买麻花吗？这种情形在十年前的锦华商场太常见了。
我从小就很崇拜售货员这个职业，还曾经拥有一杆用罐头瓶盖做的小秤。另外，作为家中长女，我常常担负起去供销社打酱油的重任，免不了跟供销社的女售货员打交道。在我眼里，这个职业是最惬意的，可以一边吃瓜子一边聊天，而这两点，我所知道的其他职业都做不到。我还亲眼看见一个售货员从小玻璃柜子里拿了一块糖塞进嘴里，你说说，多好，多好啊！当然，要做售货员，最好能做锦华商场的售货员，我当年的伟大理想也就这些了。
怀揣着这个理想慢慢长大，上高中的那一年，学校竟然有一个“社会实践”的机会：去锦华商场劳动。你知道我当时的兴奋吗？那叫一个美啊！神气大发了！可谁知道，第一天竟然把我这个售货员崇拜者分在糕点车间里，那天都干了什么我忘记了，反正很没意思。师傅说，糕点可以吃。其他同学闷头往嘴里塞各种点心，我一口都没动，没心情。本来以为，“社会实践”就会这么结束了，谁知道，第二天的锦华商场忽然迎来了客流高峰――要过年了，人们都来采办年货了。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终于被抽调出去当售货员了。
还是对口在糕点柜台，刚开始还有点发愣，货品标签冲外，每次都要伸头探脑地看一眼，工作效率太低。没过多久，我就如鱼得水了，拿货、接钱、找钱，非常熟练。得意啊，我，终于当上售货员了。
来买东西的人实在太多，但还没多到要排队的火候，场面比较混乱。忙忙叨叨的，记得一个声音说：“那个，低下的，小蛋糕。”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样子应该是郊区或镇子上的农民，中年的夫妻两个，很迟疑。那种小蛋糕是生日蛋糕，但做得特别小，饭碗大小。过年过节，别人都买点心盒子，而这两个人买小蛋糕。我当时猜想，一定是家里谁过生日，没有钱买大蛋糕，只好买这种小的。
“要哪个？”我问，柜台里有4、5个小蛋糕，花色稍有区别。两个人还是迟疑。迟疑在当天的锦华商场是很不受欢迎的，有那么多人等着，你好意思吗？但不知道为啥，我对这两个人有点同情：买这么小的蛋糕还很犹豫，一定很不容易。于是，我索性一下子拿出两个蛋糕，并排放在他们面前，“挑吧！”夫妻两个开始凑近了观察蛋糕。我又问：“要蜡烛吗？”男的说：“看看，看看吧。”我再次弯下腰，在柜台的低层找蜡烛。也就几秒钟的工夫，等我抬起头来，那两个人竟然不见了，并且，两个蛋糕也不见了。
柜台前依然忙忙叨叨的都是顾客，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我向各个方向看了一会儿，都没有发现那两个人。怎么会那么快呢？他们从我眼前消失得太快了。我没有声张，大家都很忙，谁也顾不上这些，但心里乱糟糟的，想了好几种办法，最终还是在快换班的时候偷偷把一张10元的票子塞进款箱。蛋糕4.5元一个，两个9元，可是，我是售货员，我不敢把找回的零钱众目睽睽之下装进自己的口袋。
接下来的一天，如果我争取一下，应该是还可以再去当售货员的。但我没去，从此也断了当售货员的念头――一个持续了十多年的理想，就这么轻易地破灭了。
“那个，低下的，小蛋糕。”这个声音一直在我耳边。那两个人，拿走的决不仅仅是那两个蛋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