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年以前了,我家老王还在一家软件公司打工,有一天他给我讲了一个戴眼镜的男孩的事情。
老王吸烟,写字楼里的吸烟者总是爱聚集在楼梯拐角,一边抽烟一边聊天。时间长了,他就发现楼梯拐角处经常有一个男孩,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戴着塑料边黑框眼镜,总是拿着一张报纸仔细地看。老王认识他,这个男孩是保洁员。报纸肯定是从垃圾堆里拣出来的,往往还残留着鱼刺、鸡骨头的油迹,但这一点也没有影响他的阅读。没有报纸可读的时候,男孩的手里就会拿着一些A4纸,也是从垃圾堆里拣出来的废弃的方案、计划书一类的东西――只要是有字的纸张,在男孩那里就是可阅读的。
“我们从来没有拿那些报纸当回事,公司订了不少报纸,从来也没有谁认真看过,”老王说:“但在那个男孩那里,有字的纸张就特别有价值。”老王一直很想和男孩说句话,但最终还是没有。老王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在男孩面前,他发现了自己的渺小。男孩过去的经历一眼就能看出来,都是可以想见的原因,让男孩成为大厦里地位最低层的人。而男孩的未来,实在是无法预知――我们心里最良善的愿望是希望知识可以改变他的命运,但这一点,我们自己也未必能相信。
我为啥会想起这件事呢?因为今天早晨,我也看到了一个戴眼镜的男孩。大厦门前正在挖沟,铺设什么管道。沟里几个民工正在挖土,里面就有一个戴眼镜的男孩,沟已经挖得很深了,男孩只露出了一个脑袋,我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正努力地把一锹土扬上来。他的脸还有点白皙,还没有被长期的太阳下的劳作侵蚀,因为戴了眼镜,这让他显得特别与众不同。但是,他在沟低,他在我脚下,我从他头上走过去,手里事儿事儿地拎着笔记本电脑。
当时,老王给我讲了男孩的故事之后,停顿了许久,说;“如果我没有上大学,可能,我就是那个戴眼镜的男孩。”老王就回忆起了自己高考结束时的情形,“那个男孩仿佛就是那时候的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们的心里都有一点潮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