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去翠湖是和老李去看别墅，老李想买个双拼的别墅，非要拉我做邻居。虽然我在回龙观混得有滋有味的，还没想过要换地界儿，但人家拉你做邻居，这是个十分给面子的事，是对你各方面综合实力的承认，所以，在那个阳光灿烂的上午，还是和他一起去了。
真没想到，在北京这个暴土扬尘的地方还有个叫翠湖湿地的地方，若干个湖泊构成了江南水乡的幻景，这些年风景看得多了，所以对再美的景色都不太上心，特别是路过的风景――毕竟它不属于我。那别墅太精致，不喜欢，我向往的是三间大瓦房的生活。
中午在别墅南门的小饭馆吃玉米面饼子，眼前就是一个湖，直到看见白色的水鸟从湖免掠过，才觉得这湖还真的不错。我也就只有用“这湖还真的不错”来表达，不想用更柔美的字句，要费脑筋，懒得去想。如果村上春树或川端康成坐在那里吃玉米面饼子，那绝对是不同的感受。我很懂得脑力劳动经济学：如果脑力劳动不能和货币进行等价交换的话，那我决不肯费一点脑细胞。
这个地方离回龙观比较近，以后周末的时候就经常去钓鱼。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想成为钓鱼专业人士，太麻烦，没那个精神头。而且，我和我家老王得出的结论是：钓鱼爱好者里，社会名人不多，社会无名人居多。为啥呢？第一，钓鱼的总体成本不高，一套好的鱼具的价格最多也就是高尔夫球杆的十分之一，鱼饵、场地等成本都不高，显不出身价来。第二，钓鱼要气定神闲，名人们哪会有那么好的心态？
翠湖的湖泊虽然是被人承包的，但没有用饲料喂过鱼，理论上来讲，鱼应该是美味的。听湖边饭馆的小伙计说，有人曾在湖里钓到过20斤重的大鲤鱼。他的宣传太有诱惑力，虽然迄今为止，我只钓到过2两重的偏口鲢，但依然对自己的钓鱼前途充满期待。我的“钓鱼经”是这样的：钓鱼其实是副业，主业是用虾笼子捉小鱼小虾。我家老王很有魄力，把鱼具店的虾笼子几乎全买下了，十几个一溜排开，每半个小时收一圈。我的经验是：虾笼子里放进煮熟的羊骨头比较吸引小虾，如果放进双汇肉铺的排叉就以小鱼为主了。这个经验很宝贵，是经过多次实践得来的，物美和双汇的不少食物都充当过我的试验品，你就没必要走弯路了。
要知道：晚上能吃上一盘油爆小河虾是多么惬意的事啊！我家一向对饮食比较在意，连做河虾的红辣椒都是自制的。小鱼怎么办呢？能上钩的鱼都是智商最低的手指头大小的鱼，我不知道这鱼的学名，自创了一个名字：“小白条”，是一种根本长不大的鱼，在钓鱼专业人士看来，这根本不叫鱼。但是，经过多次实践，终于琢磨出了最佳吃法：洗净，盐腌，晾晒，之后，油炸。又酥又香，但是如果有人问起，千万别说是我发明的，因为总觉得吃小鱼太不地道。每次虾笼子里有几十条小鱼的时候，老王总是压低声音警告我：别嚷嚷，别嚷嚷。做贼一样的心虚。
每天钓鱼到太阳完全落下以后才打扫战场。次数多了，就发现了一些翠湖生物的秘密。比如说，有一只黑色的水鸟，有点像乌鸦，但比乌鸦帅多了。每到太阳光刚刚收起的一瞬间，那只水鸟一定会飞过来，落在横跨翠湖的高压线上。时间非常精准，决不含糊，因为它每天都在那里，我都觉得它应该认识我们了。这个时刻，天光立刻变暗，晚景的凄凉气息就压过来了。黑鸟在电线上一动不动，天与地之间，就属它寂寥――有时候我就想，如果有两只鸟并排站在那里，翠湖的夕阳西下就是另外一种景观了。
有一天，终于看到另外一只同样的黑鸟飞过来，电线上的黑鸟立刻高声大叫，我对老王说：“它女朋友来了吧？”然而，后来的鸟没有停留，即便是我们的老朋友飞起来追过去，那只黑鸟依然没有停留。这一阵骚动之后，一切恢复平静，我们的老朋友至今孤独。
还是说回到翠湖的鱼吧，虽然我钓不上大鱼，但翠湖的大鱼可真不少，并且常常从水面跃起，让你在岸边眼馋。9月中旬的时候，北京连续下雨，翠湖的水位涨了不少。涨水之后，照例死鱼就多了起来，不知道为啥涨水会死鱼，而且，死鱼总是很大，总不会是淹死的吧？那天正在长时间垂钓的发愣时间，老王忽然大叫，顺他手指一看，一条半斤重的死鱼漂在水面，缓缓地顺水西去，奇怪的是：另一条大小差不多的活鱼一直围绕在死鱼身边，绕圈游动，不肯离去。活鱼一圈又一圈地围绕着死鱼，我们都能看出活鱼的疲倦，但是，它特别倔强，仿佛期待它的伙伴能活过来一样，顽强、不懈地呼唤着，转啊转啊，一点也没有放弃努力的意思。生死之别，就是这么残忍？
沿着河岸，我们跟着两条鱼走了很远，刚开始的时候，老王拿了一根6米多长的鱼杆，想把那条活鱼捞上来。但是，看懂了这个情形之后，我们都没有那个心情了。后来，在钓鱼的椅子上重新坐好之后，我很想和老王探讨一下两条鱼的关系：它们是兄弟？姐妹？还是夫妻？或者，这根本就是鱼类的自然现象？但我最终也没有问出口，因为老王也在沉默。
如果你我之间有了生死之别，是否也会这样，久久不忍分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