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口
昨天在社区的网站碰到一海山风，他说喜欢看我的帖子，但很久没见到了。其实要写的东西还是多的，只是忙于一些杂事，静不下心来，不愿意乱七八糟来一篇，误了朋友们的时间。
早些日子，同是在这儿，看到一些人议论户口问题，自己的、爱人的，有人甚至忧虑将来BB的户口，令我感叹不已。接触的朋友中间，很多都是外地来北京的——包括我自己。随着各种制度的改革，户口也许会变得越来越不重要，亦或不知在哪一天会成为历史的名词。如今在其它地方，也许对于户口已经无所谓了，但在北京，它仍是一个比较敏感的话题。
户口是什么？是一张小得不能再小的表格，就是这样一张轻得不能再轻的纸张，曾左右过不知多少人的命运。
我不是那种“自信人生三百年”的强者，阅历浅薄的我无力撞击命运之门，尽管内心亦时时挣扎着、反抗着，但我的诚意一直不能通过它。于是便不得不相信命运之说，相信人生有着许许多多的契机，相信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发生的一件事甚至一句话都会结结实实地把一个人的命运调转过来。
十三年前，妈曾帮助了一个客户。之后，在那人执意邀请下，她去了哈尔滨旅游。在返回长沙的途中，北京的同学相约为她搞一次聚会。而就是他们这次聚会，改变了我的命运。吃饭时，同学们希望妈能调回北京。妈并不想从头开始自己的事业，没有答应。其中有人便提出将我的户口迁回北京。妈当时只是想到北京与外地高考的分数线差距很大，并没想到其它。留了一份申请，第二天便回了长沙。不想一周后，我的户口竟没有一点磕磕碰碰神速地离开了自己的出生地。
从那时起，本来可以安安稳稳地在南方的小城市生活一辈子的我被一纸户口整个地改写了下半个人生。当年，尚且年幼无知的我根本不懂也不能去抗挣什么，只能任由命运之神的摆布。福兮祸所依，是悲，是喜，我无法定论。
妈说，在他们那个年代，一纸户口曾演绎过不知多少人的悲喜剧。她有一个同学阿栋就是这样。
妈和她的同学们18岁便离开北京去了东北兵团，弱小而无知，什么都不懂。恶劣的生活条件、气候环境使得不少人几年下来便都想离开那里了。但在当时，他们被户口像钉子般死死地禁锢在了那个荒芜的地方。那时的户籍制度是非常严格的，由户口控制一个人的粮食及其它的全部供给。
一天，一个负责粮食关系的女生悄悄地告诉妈：阿栋要她私下里帮他开出一个转粮食关系的证明。妈说：那可不行，证明开出去了，骑缝章留底的那一半怎么处理？不过妈同时叮嘱她说：这事万不可张扬出去。但是没想到几天后，阿栋同时找了负责户口关系的一个哈尔滨知青，那人正要求入党，马上便向组织汇报了这件事。阿栋为此受了严重的处分，并从团部机关发配到最边远的连队去喂猪，作为对他的惩罚。由于没有交通工具，事后的一年多时间里，没有一个同学能去探望他。
恢复高考后，阿栋仍被团里的领导死死地卡住，连上大学的机会都不肯给他。妈离开兵团的时候，很想去看看他，终因太远而没能成行。
多年后，妈得知阿栋在极无奈的情况下，转去母亲所在的五七干校插队。后因文采过人，被中央电视台录用，又去人大新闻系读过几年书。直到现在，我仍常在电视中看到他。以前曾多次见过这个叔叔，并和他通过信。最初听到“自信人生三百年”这句话便是他在信中写给我的。我不能想象在这样一个人过去的岁月中，也曾被户口如此残酷地摆布过。但妈说：祸兮，福所依，如果不是当初为了户口的那一步错棋 ，高考一恢复，阿栋便去了北京钢铁学院。但团部为“户口事件”咬定他不肯放人，钢院招生的人在师部等他，直到学校开学才放弃这个指标，愤愤地空手而归。现在回过头来看，是悲？是喜？谁能评说！
前几年，我和妈同在一个聊天室认识了一个朋友，大家无话不谈。我毕业后，妈去北京帮我转关系时，他正在外地出差。在妈回长沙的前一天，他赶回北京与妈聊了好久。他告诉妈：自己是兰州人，大学毕业分到北京，但有一个女朋友，是他高中的同学，两人感情很好，女孩户口很难进北京。他的父母觉得两地分居苦恼多多，不同意这件事。他们彼此相距遥远而又疯狂地爱着对方，甚至借去上海出差的机会跑去兰州与女朋友相聚，短短的六小时，过自己家门而不入。他苦恼地跟妈说：在这件事情上他觉得十分矛盾，因为对女友的爱是不可置疑的，却又无法面对自己的父母。妈听后，非常直白地告诉他：父母不是问题，最大的障碍在于当事人自己。如果双方都能够逾越自己的一切顾忌，便什么问题都不算问题了。朋友听后，沉默不已。他认为感情是可以战胜一切的。
过了一些日子，他打来电话跟妈说自己考虑好了，女友同意到北京来找工作。对此，他充满信心地说：女孩有会计师的职称，偌大一个北京，找工作应该不难。
又过了一些日子，接到他的电话：最终双方仍不能越过生活的现实，平静地选择了分手。原来女孩在北京待了很长时间，也找了很多单位，但财务在每个单位都是举足轻重的部门，尤其是规模大一点的公司，大多要求会计要有北京户口，也许这样才觉得稳定一些吧？原因我也不知道。女孩最终觉得北京不是自己容身之处，只身回了兰州。双方结束了一段疯狂而短暂的热恋。后来，朋友选择了出国，去了一个虽然不要户口，但却要为比户口更麻烦的绿卡而奔波的国家。
我不知该如何评说这件事。只是觉得人生来看似自由，却无处不在禁锢之中。无数看不到的压力像磐石般地沉重，令人即使用自己全部的心力去应付，尚不能周全一二。而最终，还得无奈地顺从生活的逻辑。
前些日子在网上看到一条消息：不知是哪个城市准备取消户籍制度。是真？是假？便没了下文，更不知何时才能普及开来。不过，渐渐地还是感到了户口的作用越来越小，给人的撞击越来越轻微。我想，将来总有一天，户口只是作为往事的追忆成为一个历史名词，而那时的我，不知是否早已没有了把笔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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