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茶菌和打鸡血
小时候经常看见窗台、凉台上到处放满了大大小小的玻璃瓶子,浅褐色的水里边泡着一些微红的海绵状物,大人经常往里边倒些放了白糖的茶水,那年头,每个人一个月凭本才供应二两白糖,居然都喂了那些“海绵”,真把我馋死恨死了:二两糖指标可以买一斤水果糖呀!不过,每隔几天的早上,大人便会从瓶子里倒出水来让我喝,甜甜酸酸滑滑,不好喝也不难喝,很怪的感觉.
再后来才知道这就是“红茶菌”,上个世纪70年代后,曾经火遍全国的“神奇”饮料,现在任何一个明星呀大腕儿都火不过它,因为全国的男女老幼齐上阵,不管神志清醒不清醒的,都一个劲儿地养这种东西,喝这种东西,想想看,那时何等壮观的场面!据说这种东西可以防癌治癌、心脏、脑血管、肠胃、肝肾、肥胖、斑秃、高血压、萎缩性胃炎、便秘,等等等等,那怕是你幻想出来的病都能喝了就好,就是没有病,喝了以后就会感到皮肤滋润、精力充沛、疲劳顿消,随时随地都可以赤手空拳地到井阳岗去把所有的老虎全打死,用不着像武松那么没出息,喝了十八碗酒还得带根哨棍:咱一碗红茶菌就齐活儿了。
红茶菌之所以火,还因为它好养:从别人那儿捞一块“海绵”来,放在干净的玻璃瓶里,糖茶水喂着就自己长大了,分出去一部分在新瓶子里繁衍后代,就子子孙孙没有尽头地长下去了,只有你不想喝的时候,没有它不长的时间。成本低廉而功效神奇,很符合那个全民贫穷时期人们的消费观,是一种期待值与能力完美而和谐的结合,现而今,这种期待值与能力相匹配的时代已经永远结束了,我们从早到晚都在做着可望不可及的梦。
犹如龙卷风来势凶猛消之神速,红茶菌很快就退出了中国人的生活,倒是现在在俄罗斯、德国、美国和那个喜欢篡改历史的国家日本都有专门的红茶菌研讨学会之类的民间组织,比较热闹但平实地在工作着,宣传着。
如果说红茶菌算是“温补“的话,比它早几年的“打鸡血”就是血淋淋地的“大补”了。这种补法是抽取小公鸡的鸡血几十到100毫升,注射进人体,每周一次。据说,皮下肌肉注射的鸡血,其液体蛋白进入人体所引起的免疫反应,对某些特殊疾病可能有一定的疗效。一些人有大补后的感觉,浑身燥热,脸色红润(俨然公鸡鸡冠色)。在医学、医药条件相对低下的当时,可能具有某种类似替代性作用。说到疗效,比红茶菌更神了,对半身不遂、脑中风、妇科病、搔痒、不孕症、牛皮癣、脚气、脱肛、痔疮、咳嗽、感冒等都有治疗和预防的作用,只有你想不到的病没有治不了的病。
不管信不信,反正除了个别正规医院外,北起漠河南到西双版纳的街道诊所、县级乡级医院到处都在打鸡血,给外边来的人打,医护人员内部互相打,高潮的时候还要排队打。一时间竟造成无数的母鸡待嫁闺中而小公鸡因紧俏而涨价缺货。在低工资、高就业、物价稳定计划经济的当时,成为极其罕见的现象。
在那个特殊历史时期形成的非理性认知模式,使中国老百姓在作为原始信仰的血液崇拜面前,产生认同感、亲和感。大量非正常死亡、流血,使人们意识到生命的脆弱、易逝,因此特别重视肉体生命的保全。借助于西洋的注射器械,又披上了“洋为中用”的科学色彩、现代意识,愈发增加了可信度,在从众心理的驱使下一哄而起,打鸡血的流行便显得顺理成章了。
老爸单位的一位大叔就是鸡血崇拜者,经常看见他提着一只咯呀乱叫的小公鸡朝医务室进发,等他出来的时候小公鸡已经完全蔫了,他却满面红光迈着公鸡般地步子回家去炖那只小公鸡,进一步全面地吸收掉它。此大叔60岁退休后死于胃癌,也许是打的太少了,或者不打鸡血会死得更早?
越是容易迷信的东西,觉醒的速度也越快。后来不断有打鸡血打死人的说法传来,加上不少人对把鸡血打进身体多少有些忌讳,不到一年的时间,打鸡血风就嘎然而止了。
现在有人喜欢拿小资说事儿,说小资们一窝蜂地在一段时间内读一样的书,看一样的戏,传播一样的笑话,发一样的短信,追一样的时尚,贩卖差不多的庸俗思想,忍受同样的无聊和孤独,岂不知这是咱中国人的优秀传统,红茶菌和打鸡血就是证明。
现在红茶菌基本上没人提起了,只有“打鸡血”变成了一个有时还用的形容词,形容某些激动的红光满面的要干傻事的人像打了鸡血似的……还是挺形象的. |